候鸟南飞

romantic 发表于 2024-9-6 00:25:32 | 0 条回复 | 162 次浏览

  我绝没有想过我会在六年之后,遇到六年前的初恋情人老简,并且是在学院里,因此我再遇到老简这件事就显得比较“寸”。也有人会这么说,这叫缘分。

  当时我仍陷在同我的法国老师关于电影问题的争论里,我从新留学生楼往大门口走着,谢宇新打断了我。他喊了我一声,我在应声回头的时候看见的却是老简。我们六年没见面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老简穿着一件紫色的圆领短袖T恤,土色的短裤,一双光着的脚上趿着那种有若干根带子的男式凉鞋。就那么悠悠闲闲地站着,一张多多少少地写了些岁月的脸。

  这是一个意外。谢宇新喊的是我,而我看见的却是老简。

  老简是我在高中时期情窦初开时的暗恋对象。这是个秘密,假如老简不再次出现,它几乎是个已经死去的秘密。跟任何一个小女生暗恋校园里比较出色的高年级男生的故事大同小异。那是个已经结束的旧故事,陈旧而不够生动。但我曾喜欢老简而不达,这是个事实。

  老简就坐在我的眼前。目所能及。比少年时稍胖的脸变化不大。神态上完全具备都市青年人的状态--一张看起来显得比较亚健康的脸:不规律的生活习惯导致的睡眠不足和缺乏合理的饮食营养;但对新的事情本能的兴奋。

  老简这么说:从前那么小一小姑娘,怎么一不留神就变成一大姑娘了。老简这么说时,看着我的表情有点怪怪的怅然。我一点不知道老简是否曾喜欢过我。时至今日更不屑知道了,我现在是一个年轻而独立的“新女性”,正在为了我所谓的前途积极努力地加着带有理想色彩的注脚。

  我们先后进入了同一所院校,并且有两年同出同入的经历,却从未见过面。这绝对是一个意外。

  他在此之后就在社会上奔波,而我的经历相对简单一些。我这个人是很怕步入社会的,所以才学无止境。这句话用在我身上也绝不是喊什么口号。我热爱学习,由于惧怕面对社会而热爱学习,所以现在又要打着学习这个高尚的幌子,准备着远赴异国他乡了。

  我们谈及少年时的趣闻轶事,如数家珍,哈哈大笑。

  我们像任何一些故人相遇一样,回忆往事,对食物和对往事都兴致勃勃。酒足饭饱。相距短暂而愉快,互留电话,郑重其事地说一定常联系啊,一定一定,然后各自散去。

  我没让老简送我,这大概也能算是“新女性”值得发扬和推广的好习惯。

  我几乎没打算跟老简联络。老简在那之后也没有跟我联络过。大概因为我们像任何一个都市年轻人一样的假忙。这是我们的行话。

  却发生了一个插曲,在我的生命当中,我只能把这当成一个插曲。

  那天的雨下得挺大,连着下了两天了。这是这个北方城市秋季难得的天气。我爬在窗台上有些无聊地向外张望着,对它破坏了我准备去爬爬山、好好亲近一下大自然的计划并没有太大的不满。我看着窗外可算是瓢泼的大雨忽然的就有些惆怅。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手机响起来的时候我有些不知今昔是何年的感觉。老简从听筒里传来的声音有着掩饰不住的虚弱。他生病了,他在生病了之后忽然就莫名其妙地希望我去看看他。我不能拒绝一个病人的请求。当然也不想。我拿着记着他地址的纸条和一把黑伞冲进了雨里。

  一场秋雨一场寒的老话一点不假。气温骤降,出租车挡风玻璃上的雨刮器在竭尽全力地把泼在自己身上的水向外推去,几乎让人感到了一种嫌恶的情绪。我就这么站在大雨里欣赏着雨刮器的嫌恶,足足20分钟。车里坐满了人。当我终于坐进一辆夏利的副驾驶座位上时我觉得自己像一个被冷冻过了的带鱼--弯曲起来比较僵硬。

  老简高烧三十九度八。

  我推开他的房门时看到的是,凌乱得有些像战场的房间和一个躺在床上的虚弱的年轻男人。我稍稍地又有些慌张,但我必须临危不惧。老简看着我的眼神非常的抱歉,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孩子。我在用了我所能够想到的所有办法为他进行治疗之后,老简终于在被细菌所磨的疲倦中睡着了。我看着他睡着的样子,忽然的有些幸福,更有种母性的满足。女人总是对看着自己喜欢的人熟睡的样子有种本能的迷恋。

  我醒来的时候感到了自己的不适,不知道是被雨淋的缘故还是感染了老简的病毒,总之我被老简折腾病了。仍病着的老简看着我,眼里的歉意更重了--他握着我的手,我们俩都分不清是的手更烫一些。老简挣扎着起来服侍我这个原本是来服侍他的人。于是我们一同瓜分那点不多的药物。

  雨一直在下,上个不停。我已经记不清我们是怎样奋力地驱赶病魔的了,只记得当看到健康在向我们招手的时候,我们相互对视的那种无法言说的温暖。

  那时天已放晴,我们出去吃了生平最饱的一顿饭。

  我在那个天气晴朗的夜晚留在了老简的身边。

  我从自己按部就班的轨迹当中意外地出走了几天这后,又重新回到自己的轨迹当中来。没有太大的不适。签证的事情已被提上议事日程。

  我开始忙碌起来。所以也比较不容易分心去想其他的事情。

  我像任何一个准备出国的人一样,在漫长的筹备期等待期中,对非母语的语言和使馆区已经越来越轻车熟路。

  不知道我要出去的消息是怎么不胫而走的。谢宇新死乞百赖的要我去参加一个聚会。在学院后的五十号酒吧。那里经常会放一些还不错的投影电影。这使酒吧有一种似是而非的艺术感。里头的人也就多多少少地有了那么点儿与众不同。我一进去,谢宇新他们一帮人就齐刷刷地鼓掌。其他的人纷纷向我投来疑虑的目光。老简赫然在座。老简大方得有些刻意,就像我大方得有些刻意一样。本来真的没打算再见他的,可是既然见了,就抽了张椅子在他旁边坐下来。他们说这是为了告别的聚会,告别年少的轻狂和学院里最后的单身女贵族。

  我知道他们有一百个问题等着声讨。

  我说我今天在使馆被拒签。不过,我会等下一次。

  我使他们的问题变了一种形式。他们开始各自感慨,什么国内环境如何糟糕,凡是像样的女孩子都嫁出去了,要么托出去了--好男人能不失恋嘛,等等等等诸如此类。小投影机里放的是伯格曼的《野草莓》。对白继继续续地送入耳中。

  老简要求送我。这一次我没有拒绝。

  老简将我送到楼下时,我说我跟你回家吧。老简一把将我揽进怀里。我们竟有些想哭。

  我在老简家住了下来,每天穿着他的大T恤光着两条腿在他的房间里晃来晃去。他不在的时候我就收拾房间看电视,给他缝衣服上掉了的扣子,开了线的裤脚。准备好做晚饭的食物,然后像一个新婚的妻子一样满足的等他回来。我们用一副美人扑克作战,输了的一方去做晚饭,屋子里飘着好听的音乐和好闻的饭香。我们就这样默默等待我下一个签证期的到来。有那么一刻,我甚至希望这一天永远不到,或者希望我不会通过。我们都有些刻意并且小心地不去人为做什么,在侥幸地企盼天意。

  签证官的一百多个问题问得我有些心烦,最可气的是他凭空说我有移民倾向,我提高了嗓门开始反驳,我的反驳使这次交流几乎演变成了一场争吵。我就这样意外地获得了签证,在拒绝了签证官的约会之后。

  让人有些哑然失笑。

  从使馆回来地路上我买了份报纸,准备着到时在老简家里等他回来时打发时间。

  我在报纸上看到了两个故事。

  之后,老简回来了。

  老简回来对于我其实只意味着一件事情,就是我将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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