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膏药

血罂树 发表于 2024-6-27 09:35:57 | 0 条回复 | 387 次浏览

  北京,我不喜欢。

  老师说:北京没有节奏感。

  的哥说:北京象小孩拉稀屎。

  这里看不见生气,长长的冬天花坛里开着不谢的绢花,夏天的街上流动着王朔似的谵妄。

  “可你丫的来北京干嘛?”

  是啊。我像每一个从五湖四海涌来的混蛋,说来就来,心如飞箭。直到双脚站在了天安门广场上,耳后响着售票员阿姨的呵斥,才把那份向往默默揉进口袋里。

  每个城市都给人一份新的孤独感,天安门广场上的红旗与女孩们的长裙比起来已不够鲜艳,长安街上的建筑好象肥皂剧正在车窗外上演。走在长安大街上,轻易产生自己是主人或流浪汉的两种幻觉。

  一来两年,除了在每天回到一个校园外的房间,我不断的变换角色,学生、职员、编辑、游客,双脚站在北京人、外国人、外地人中间,听他们说洋泾浜普通话和洋泾浜英语,在这个城市里,人以类聚、泾渭分明,但你说不请他们中谁是主人、谁是客人。

  我试着欣赏这些家伙,特别是充满阳光的北京人,老太太眉目慈善,中年人机智谐趣,少年人阳光灿烂,略受皮肉之苦就能茁壮长大,可喜可贺。他们喝二锅头,吃涮羊肉,谈他们的成功率极高的恋爱。我喜欢他们,可我想我们是不同的灵魂产品,可能不存在友谊和爱情的问题。

  不过也可以证明,这样说不对。

  在我上网以后——一个桂林女孩不分昼夜与网友缠绵,一遍遍真诚地对着电话海誓山盟。一天黎明,她骄傲对大家宣布:我结婚了,我在网上结婚了。这份感情毫无市侩之气,像硅晶般纯洁闪亮,像《泰坦尼克》一样惊世骇俗。

  哲学老师哂笑:人在城市里过着全天候的生活。

  至于什么叫全天候,就是意指人违背本来的生存需求的生活状态。一个书店悲惨地躲到闹市区的地下室里,门口留下“人,诗意的栖居”的字句,警示每个还热爱着生活的人。我无法全天候,在城市里,我像个裸露的幼虫,没有坚硬的壳,只有到处溜达,在白桦树下,在亮起红灯的地方,把石子踢得在宽阔延长的沥青路面上乱蹦。

  北京不是城市,像个安装了大量红绿交通灯的农村,村民们过上了新生活,可意识陈旧,还在寻找着门第、血缘这种有旧日气息的东西。城市里缺少艺术气氛,只是常有艺术光临,克莱德曼们经常来送戏下乡。

  为了表达对我的爱,大学收留了我,在这所城市,大学就象是教堂、孤儿院、象水泊梁山,就象是住在城市里的三舅。我放弃的时候,还可以坚定的回到它身边,快乐还会重新回来。校园里有外面没有的一切,年轻的理想、责任感、女孩,很老的风格、责任感、老师;即使大学里没有一切,这里有书,翻开书就有一切。校园最好的风景是寂寞,丰富的眼神、背后想起的笑声、芳草凄凄的文科小院、独处一隅的雕像,给你美好的回味,我愿意在寂寞的树影下略立,或者跟着寂寞一道漫延到围墙外的酒吧,漫延到一场音乐会,漫延至某一个历史遗物的脚下。在东城西城游逛,在门前门后游逛,忽然也发现,原来在北京,热闹只是聚集起来的热闹,寂寞是无处不在的。

  在高大的城墙脚下疾行,抬头望向远处雾色中隐没的楼头,行者的心会突然停下他正常的频率,惊叹于那寂寞空灵的美。它撑开极大的时空,连缀起松散的物证,告诉你两个字:气度。这东西一直激励着我。

  像一块的膏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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