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夜

1
2002年12月13号，任夜带猎猎去看学校剧团的话剧，名字叫做[12夜]。任夜是里面的男主角，演的是老套的恋爱故事，长度60分钟。猎猎问任夜为什么明明不喜欢却仍然愿意演。任夜笑了一笑，摸摸猎猎的头，领她到十一排八座。
灯光灭掉了，后排那个人一直在猎猎身后把宣传册子撕得哗哗做响，或者把头伸到前面来低声的嘟哝，时而又有类似锁链碰撞的莫名动静，各种各样响声大作的手机铃声。
剧场太暗，猎猎没有回头那这个人，舞台上任夜英俊的脸孔与女主角的亲密桥段让台骚动不断。猎猎微笑的望着任夜，直到散场，灯光亮起。任夜放开那个女孩的手向十一排点头示意。
猎猎听话的向任夜走去。猎猎！猎猎回过头，没有人有表情，一个挺拔的男孩坐在十二排的椅背上，那么冷的天气只穿一件绿色的T恤，胸前印一个巨大的红星。
那是猎猎第一次见到小满，他知道她，她不知道他。

朋友对猎猎说，主播系的小桥把任夜缠得很凶。猎猎说是不是[12夜]的那一个，她叫小桥啊。
任夜说小桥太小，就这样拒绝了她一次，后来又说，小桥太乖。又拒绝了她一次。最后任夜来问猎猎，小桥还有什么不好？猎猎说她好漂亮——其实任夜也是很帅的，任夜大笑起来，抱起猎猎就往床上甩。
那时候已经一月了。
二月刚刚开始，小桥就到医院去洗胃，她吃掉了30个安眠药，当着室友的面。出院回学校那天小桥在路上遇到任夜，你为什么不来看我？任夜对她笑一笑，注意身体，别玩过了。就到操场上去接猎猎下课。
猎猎的朋友对猎猎说，小桥的包里总有一瓶透明液体，你说那是不是。。小桥在哪里？
在机房看见她的。
猎猎去找小桥，在机房上网打游戏的小桥看见穿细灯心绒裤和黑色棉衣的猎猎就不自觉的望向邻座的男孩。
小满的头发很短很直，露出头皮青青的颜色，显得倔强冲动。他还是穿着那件绿色的衣服，裤子上垂着两指粗的锁链。果然是锁链，那是时下年轻人喜欢的打扮。
小满正百无聊赖的在玩扫雷，被小桥一拉按错一键踩到地雷。看到猎猎就呼的一下站起来，那跟沉重的铁链子哐当哐当的响。机房一下就安静下来。小桥看着小满与猎猎对峙般的站着，得意的笑起来，但是猎猎没有看她要找的小桥，猎猎指着小满的鞋子说，私货吧。小满低下头。看见猎猎窄窄的裤腿下面是一对一模一样的REEBOK。猎猎的头发还是黑色的。
猎猎是美术系的学姐。


2
小满！小满！小桥大声的叫着小满的名字，她把手里的书撕成残片，在寂静无声的阅览室里掩着脸蹲下去——小满。。。小满。叶小满。
小满还是跟猎猎走了。

任夜看着泪流满面的小桥，你说他们去哪里了。
我不知道。。我。。任夜扬起手就是一个耳光。你最好不要给我说谎！小桥惊慌的睁大了眼睛，看见温柔的任夜冰雪一样的眼睛。那个耳光的力量让她牙齿与鼻子都流出鲜血。夜。。你不是任夜了——
所有的人在那一天都知道，任夜爱猎猎，爱得比看上去的狂热凶猛。
小满跟着猎猎来到学校后面连绵的树林里，在沉默的行走中，小满看见猎猎漆黑的头发，穿一件长长的棉衣。在冬日阳光跳跃的树林阴影里。猎猎露出一小块光光的脖子。
小满，你是小桥的男朋友对吗。
。。。
叶小满！
我叫丁小满。
猎猎停下脚步，突然转过身来。小满猝不及防的后退一步，猎猎的脸素净洁白。她像适应不了阳光一样眯起眼睛打量着全身上下不停发出声响的小满，然后低下头吧嗒着鞋，你去告诉小桥说，任夜我已经不喜欢了。他喜欢的女孩子要懂得陪他睡觉。让她试试看吧。
猎猎抬起头来看小满的表情。你为什么不会骂我。或者。。打我。因为小桥的确不会讨人欢欣，小满直直的看着猎猎，眼睛里是微微的笑意。和猎猎相同的眼神。仿佛要使劲把对方看破为止。
但任夜我是真的不喜欢了。猎猎转身就走。
小满静静的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3
猎猎那天晚上没有回去。
第2天任夜要主持演讲，任夜等了猎猎一夜，上台念稿子的时候出了很多差错，教授们在下面锁紧了眉头。
休息时间任夜在阶梯教室的最后看见了黑衣的猎猎，她对他笑，手里夹了好久也不抽了的香烟。整个狭长的教室在任夜和黑衣之间布置了一道看不到见的时光黑洞。两个人都穿越不了的神秘隔阂。任夜失态的蹲下去抱住头捂着耳朵，他已经非常的疲倦。他知道他爱的女孩心里一直没有爱情。
任夜回家的时候小桥陪着他，那是与猎猎共同住的小公寓。任夜打开门，猎猎的身体蜷在床上，被子下面是白白的皮肤。任夜喉咙里呜咽了一声，跑过去把她抱在怀里，女孩并没有睡着，她翻身起来用四肢把任夜缠住，下巴抵着任夜的脖子，微笑的看着站在门口目瞪口呆的小桥。夜，怎么不叫朋友进来坐坐。
啊！！！！！！小桥尖叫起来飞快的跑掉。
我爱你，猎猎，不论你说你爱不爱我，有没有爱过我。我爱你。任夜激烈的要求着怀里的女孩子，一遍又一遍疯狂的要求她。而那个女孩始终不语，任凭着任夜暴风雨一样的侵袭。始终把头放在他的肩窝里。
天亮的时候猎猎默默的穿上衣服打开门走出去，任夜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听见猎猎在关闭大门时轻轻一句谢谢。眼睛里流出泪水。他知道这一夜已经成为记忆。只能成为记忆。再多再美妙的表白都没有用了。这个女孩一走，就再也不会回头。
————
已经没有男生再接近猎猎，她黑色的头发与阴郁的眼睛，任夜的憔悴与自暴自弃都让这个女孩成为了蛊毒。溢满蜜糖，但不能沉迷。——除了小满。
他在猎猎的画室里打手机游戏一打就可以是一整天，两个人很少说话，总是小满从讲台上跳下来，吃什么？猎猎头也不抬的说，牛奶就行了。或者小满在猎猎面前大讲电话，在电话里唱歌给别人听。或者小满若无其事的提起小桥与任夜公开的恋情。


4
小满，你不要再摇晃那链子了好不好。
好，除非你要我送给你。
送给我吧。
好，除非你用REEBOK来换。
猎猎在阶梯教室弯下腰脱去脚上的鞋子，里边除了一双光光赤脚以外什么也没有。给我，小满。猎猎对在身边一言不发的小满命令着。猎猎拿到锁链以后赤着脚甩着链子就往外走。四月的气温乍暖还寒。年轻的讲师惊异的望着一个挺拔的少年追上手持沉重锁链的赤脚女孩，忽地抱起她来。教室里一片哗然，猎猎勾着小满的脖子翘起洁白细瘦的脚踝，在门被关上的刹那看见前排的任夜面如死灰。
——
小桥找到小满。小桥忧心忡忡的要小满离开猎猎。你们是什么关系，你难道喜欢上她了但她呢？小满，你看看任夜。任夜都变成那个样子了。
任夜是谁。他不是你男朋友吗小桥。
。。。
英俊的任夜每一次疯狂的殴打小桥，都在咒骂着小满的名字。而小桥再也不愿意失去任夜，那个[12夜]里。温柔如水的德辉。
猎猎在美术系的画室里闭门不出的画了一个月，交出了两个月的作业然后消失了12天。小满亦下落不明。好事者的猜测总算在6月得到了证实。大三的不羁女孩司徒猎与新生丁小满一同出现在校园里。两个人无比亲密的执手而行。


5
猎猎，你是不是在[12夜]公演的那也晚上就看上我了。
小桥演谁？
她演德辉的初恋也是最后一个女朋友，叫艺微。
猎猎指着小满大声的笑起来，小满，你从头到尾都不在乎。可你比谁都在乎。你知道吗小满，猎猎贴近小满的脸，你比谁都在乎。
小满突然变了脸色。
——
也许那就是命运，命运将不相关联的人们联系在一起，让他们互相爱慕，互相仇恨，互相倾轧和打击。互相怀疑和惦记。但这些从来都不长久。这不是个永恒的世界。相爱的漏洞，分别的疑点。。就象两个人玩了一场，陪对方玩了一场。灯光一灭就散场。

猎猎，小桥在学校附近的网吧找到正在打游戏的猎猎，这是两个女孩子第一次单独见面。
我把任夜还给你，你也要放掉小满好不好？
猎猎头也没有回，现在是丁小满不肯放过我。请你搞清楚这点。
你说小满不放过你！他会这样吗？难不成你以为他爱上你了吗！笑话！！小桥激动起来，周围通宵打游戏的年轻男孩纷纷侧目。
不，我想他不爱我，你满意了。猎猎的人物这时候刺死了BOSS。

7月假期，任夜回家。他没有能带回一个女孩。小桥丧母，丁小满住进猎猎的小公寓，相处得如同仇敌。通常是小满出门便会把猎猎反锁在房间里，猎猎的胃病越来越严重。小满还会在猎猎出门以后把防盗门最大限度的锁死，然后从三楼的下水道爬下去一走就是一夜。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中午，猎猎坐在楼梯上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身边堆满了食物。
可猎猎从来不反抗，从来不离开。那个夏天的事情就是如此。


6
任夜提前回来，带了许多家乡的特产去那座他熟悉不过的小楼，星期天的黄昏，空气暗淡沉闷，猎猎一个人坐在楼下的冷饮店喝一碗黑米粥，眼睛一直望着外边的天空。她穿着肚兜式样的背心和短裤。她小得快要看不见了。她的眼睛还是那么大而狡黠。她黑发仿佛静止的河流。
任夜在街道的拐角看着他曾经的猎猎，心底流淌出无尽的痛苦。她不快乐。我不能给她快乐－小满回来了，他踢踏着拖鞋走进店里，一言不发把猎猎抱在自己的腿上，就像摆布着只一只娃娃，他低下头吻着她裸露的后背。
猎猎闭上了眼睛。

亲爱的啊，如果你属于我，你为何还躺在别人的怀抱里。我亲爱的。你不想吻我吗？你为何忽然就舍弃我了，在没有停留的河流中，我的船孤独的顺流而下，而我回头久久的望着岸边的你。微笑着望着将我推上这绝路的你啊。当你自己反悔要走了，那我呢。我的以后谁来支配。那我呢。我抱着已经熄灭的残像，连堕入天空或海底的力气也没有了。

英俊的任夜，对一个女孩的回忆最好止于她的离去。温柔的任夜，对猎猎的感情最好不要再重提。自爱的任夜，对待自己要比任何人珍惜。
是年小桥苍老得仿佛妇人。母亲去世的巨大悲哀与荒废的学业。任夜她永远得不到，连小满也似乎失去了。[12夜]里年轻美丽的大一新生艺薇已经成为过去。

这究竟是怎样的生活。混乱而仓促，冻结我们的希望。我忐忑的小心行走，我对已经的灰心使我不能够再坚定的抬头面对。德辉，德辉你看看世界五色。 －艺薇
是的，世界上五色的，但色盲症人的眼睛只有灰色如墨。
小满，我不打算再报复猎猎了。你回来吧，我把我自己交给你，小桥再也不会见任夜，你带我走吧，小满。小满。
狭长眼睛的丁小满搂过小桥，女孩子在他怀里抽泣得象一头动物，柔软的脸颊贴着他青涩的下巴。小满面无表情的看着远方。他白皙得透蓝的皮肤隐约闪耀着下世的气息。
小桥。女孩抬起头来期待着，猎猎在等我回去，我要走了。
那双不可置信的眼睛瞪大得象要裂开了。
小满！！！


7
这一次，她在床上喝下一瓶双氧水。次日早晨被发现时已停止呼吸。
小桥的葬礼，丁小满被拒之门外，任夜一身青衣，目光茫然空洞。

这究竟是怎么样的世界，匆匆相爱的人们急急忙忙的依次告别，有时甚至来不及互相了解。唯一可以交给对手的深植入心的痛感，就好象后遗症。这是个虚假的时代，我们的生命看似繁花似锦。――
猎猎，有时候我站在夜里，你在我锁起来的门里面。我一个人站在夜里，会听见小桥在很久很久的以前呼唤着我，还有我母亲她说过的话。任夜他在我的耳朵里喊着你的名字，我知道你饿了，但我不把门打开。我知道你想吃掉点什么，你太饿了，而我看起来饱满。是这样吗猎猎，你不爱我，你对我就像是你需要很多的食物，你的胃口那么好。我真担心被你吃掉。
我怎么可能去爱你。你知道的。
我知道的小满。我都知道，艺薇不在了，可德辉还活着。任夜还活着。
德辉。猎猎给小满最后的吻，那是一个妈妈的吻。占有与疼爱的嘴唇。
德辉。。。你知道吗？I hate lose。


END
我的主角死去，故事结束了